【欧相】十色(试阅)

大正时代背景设定

不包含原著中的个性设定。

全文将收录于文本 十色 中。


01.青灰

 

远行的火车,车轴与铁道摩擦着,炸出一丝火花来。小隔间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或许它工作太久了,火光半灭不残的晃着。铁道边永远都会有人伫立,目送着它离开。那些人知道这火车通往的是有着可以安定生活的地方,但他们是否能等到呢?

 

 

相泽消太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半身穿着一件棉T恤,下身是一条松宽的阔腿裤。这不搭调的搭配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好笑,但也没什么办法。空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学校总算是受不住一次又一次拉响防空警报后疏散学生所浪费的时间和人力,按着政府的指示把学生们分片放出去。本家在东京一类目前安生的地方的就回本家去,本家同样是被战争威胁的地区的学生们就按着政府的分配到各个远郊区去暂时居住。校方通知学生们时听到了不少抱怨声,这消息来得突然,没有给他们多余的时间慢慢收拾行李。相泽也一样,他的小箱子轻的可怜,里面只带了几套干净衣服还有他最近想要读的书籍,剩下的就是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拎起来晃一晃还能听到书本撞击箱子发出来的闷响。细想想要带的东西有很多,但或许少带些什么总是能给人立刻便会有机会回到这里的念想。他是第一波离开的学生,目的地是一个他都没有听过的镇子。当他一只脚踏上车厢沿的铁踏板时,他便感觉到或许这次别离便是永别了。

 

 

火车的速度并不快,以至于相泽有时候能看清下面的‘目送者’的生活。简易的油纸帐篷虽然隔绝了雨水一类的,但还是难免被蚊虫侵扰。更可怕的应该是随时都可能有东西从天上落下来,取走他们的性命吧。或许在这种时候,有机会继续活下去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了。相泽如是想着,火车已经缓缓行驶了两三天,小车厢里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外还充斥着人身上的秽气,本来空气就不太流通,让人头疼,这样一来更是火上浇油。相泽缩了缩身子,硬质的座椅早就让他的腰和屁股抱怨起来,现在再加上嗅觉上的冲击,这也算是活地狱了吧。

 

 

在他完全忍受不了前,这趟糟糕的路程总算是到达了终点,亦是他未来的终点。分到这里的学生并不多,加上相泽是第一波,下了车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他是幸运的,政府安排他暂时居住在镇子的镇长家。出了站台他便看到一位老人站在远处,伸着脖子寻找着什么,不时还有人和他打招呼一类的。相泽走了过去,礼貌的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宫泽先生么?”自己这身滑稽的装束十分吸引别人的眼球,这也让相泽有些不自在,他现在只想快点找个地方换衣服。

 

“你就是相泽同学吧?欢迎欢迎。”带着深灰色帽子的老人用有些模糊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干枯的手伸了过来想要帮相泽拿箱子。

 

“谢谢您,我自己来就好。日后还要在您那里打扰了,请您多多关照。”相泽握住老人的手,粗糙的掌心无形中便告诉他这里的生活或许对于他这位从市区来的学子不会太友好。

 

“别客气,来了你这种年纪轻轻又有才华的人,我的孙子孙女们还要打扰你呢。”老人和蔼的笑道。

 

 

 

在这儿,他是被划分到‘疏散人员’中的。比起来到这安稳的生活,他更希望抓紧时间在战乱区完成学业。这其实是他的最后一年,却偏偏遇到不太平的世道。他和镇长一路走回来,还受到了不少‘欣赏’的目光,真不知是好是坏了。

 

 

“你就住在这里吧,之前已经拜托别人打扫过了。虽说有些旧但还是能住人的。”镇长站在一间院子前说着,随手便推开了院门。空间其实不大,对着院门的就是一间屋子,角落里用砖石搭起来的估计就是厕所了。土地上还有些小洞,应该是除草留下来的痕迹。相泽看着眼前的景象,其实这比他想的要差一点。不过一路上听镇长说家中的本宅已经人满为患,只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原先的老屋给他,还希望他不要介意时,他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劳烦您了。”

 

 

 

被人引到屋子里,里室打扫的十分干净。卧室里有提前准备好的两床被褥,被子也是刚晒过得,还能感受到太阳的温度。书桌、席子、靠垫、煤油灯一类的也备的齐全,看出来是花了心思准备的。

 

“听说来的是个学生就多准备了一些,缺什么尽管说。”老人看着相泽扫视了屋子一圈,温温地问道。

 

“很全了,您想的十分周到。”

 

 

放下行李后,相泽又在院子里走了走。小院里有一颗长势不错的樱花,但他来得有些晚,已经错过了花期。绿葱葱的树冠遮住了照在房子上的大部分阳光,盛夏在这棵树下乘凉一定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他又和镇长寒暄了几句,镇长便准备离开了。临走前,那双模糊的眸子看了他许久,老人叹了口气:“我的大孙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啊。”

 

“那或许我们会很聊得来。”相泽回答道。

 

“没啦没啦,这世道,战场上的枪子儿不长眼睛的!你们读书的孩子也是用不同的方式做贡献呢,但活着比什么都好。”老人转身迈向门外,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了门。

 

 

 

院子里只留下了相泽一个人,暖风吹的樱花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或许是因为这里靠山,又或许是刚刚出的汗凉了下来,他感觉有些冷。在院子里又走了几圈便回了屋子。镇长说的话让他也意识到,这里并不什么可以安心过日子的地方,或许正是因为他选择继续求学的缘故才躲开了战场上的枪子也不一定。他在屋子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腌菜缸,压菜石上结着一层厚厚的盐霜。打开来看,里面竟然被腌好的各色菜食填满了,看看数量估摸着够吃很久。相泽看着那些菜,这应该算是一个很美妙的惊喜了。

 

 

晚饭的时候镇长家的孙女美惠来找相泽,招呼他过去吃饭。小姑娘有些羞涩,一直低着头说话。她的语速很快,抓着裙角的手搅来搅去的。总算是在临走前鼓起勇气和相泽对视了一番,似乎有些震惊和不可置信。后来关系慢慢熟络起来,美惠才告诉他那个时候是被相泽的样子吓了一跳。并没有想象中的干净清秀,反而胡子拉碴的。毕竟在火车上没有办法清理胡子,便任由它肆意生长。到这里的之后也都忙着‘探索’,一时间还真的忘记了打理一下自己的脸。

 

 

镇长家的确热闹,虽说老人只有一个独子,但却有两个孙女和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孙子。一家子人围在一起吃饭的场景对于相泽来说太过陌生,自从来求学独居之后便都是一副碗筷的过日子,家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要吃饭的,没有多余的嘴了。但对于这里,他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加进来的。镇长一家也看出了相泽的拘谨,推来推去总算是在感觉到这位异乡客放松了些才安心的吃起饭来。

 

 

美惠已经是一名即将毕业的高中生了,就在这镇子上唯一的学校里上学。她的国文并不是很好,可以说算是有些差的程度。相泽借住的那段日子,美惠总是在晚饭后要打扰相泽一段时间,起初还好,长久下来小姑娘的心里反而觉得不太好意思了。相比之下,相泽倒觉得做这些是理所应当的。他受着镇长一家的照顾,多数晚饭都是被叫过去一起吃的,白吃白喝别人的东西总是不好的。对于他的这个想法,镇长曾和他说:“你来这里之前,政府拨款到了我们这个小镇子了。人们感谢你还来不及,你就不要见外的好。”

 

 

似乎安定下来后,时间也加足了马力跑开。转眼间,院子里的樱花树落下了最后一片残叶。干燥的也边内卷着,叶脉也凸了出来。它落在坐在树下看书的相泽的头上,又被相泽用手拿了下来,鬼使神差的夹在正巧读到的那页成为一个小小的书签。入夜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拿出书打开。那片本就不大的叶子早就碎的不成形状,偏偏还借着书的压力维持着‘一片叶子’的样子。现在在挽救已经晚了,他只好拿起书走到门口,不情愿的推开门抖了抖。顷刻,叶末便随着夜晚的风飞远。只穿着棉袜的他站在石板地上,石头总是对温度很敏感,外面冷下来后它就会比晚上的风还要凉。相泽打了个喷嚏,拉上门回了屋子。他想,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来到这里后第一个夏天的任何象征,就连最后的希望也被压碎了。想到这里他又感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收集东西,或许是昨天看到校徽之后被触动了也不一定。这种思乡情节,太过真实了。

 

他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无意间放进去的脆弱书签依旧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是在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书页上留下了那片叶子叶脉的痕迹,不深不浅的扎在文字间,延伸不远又渐渐变浅,消失了。

 

 

 

等到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到这里的第二年。院子里,樱花树上早就蓄势待发的花苞们在一夜间绽开。清晨,相泽有幸被那阵阵的花香叫醒,伸个懒腰,披上一件厚外衫,踩着棉鞋就出了屋子。即使现在已经是四月,但对于这个周围环山的小镇子来说早上还是会透出一丝寒冷。粉嫩的花瓣们簇绒在一起,随风摆弄起来。花香吸引过来了不少孩子,

 

“看啊,开花了。好香啊!”

 

“好漂亮啊,可惜家里面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养它了。”

 

墙头出现了两个小孩子的脑袋,他们仰着头看向高高的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啊,早上好啊相泽先生。”其中的一个孩子说道。

 

相泽看向他们点了点头,随后又说了一句:“想看的话就进来吧,爬墙很危险的。”说罢便去开院子的门了。

 

两个孩子得到可以近距离看花的允许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忙跑到院子里站在樱花树下抬头看。

 

“果然这里更香。”孩子们说道。

 

 

或许是那两个孩子开了先例,之后来拜访相泽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镇长并不介意这棵樱花树成为一个景点,倒是害怕他们会打扰到相泽。相泽则表示不必在意,这样热闹些也不错。一切都被默许了。在那之后,和果子店的平岛太太还在这院子开了一个不算大的小聚会,附近的孩子们都跑了过来。毕竟樱花再加上和果子,怕是没有哪一家的孩子会拒绝了。

 

 

他在这一年中收获了不少。奈绪子夫人,也就是美惠的母亲为了答谢相泽帮助女儿辅导功课,一直再送一些可口的腌菜给隔壁这位年轻的‘小老师’。味道是真的很出众,腌制的恰到好处,萝卜黄瓜一类的还保持着脆感,咬一口黄瓜还能听到清脆的响声。这些菜都十分清口,总是能让刚醒过来的相泽有些力量,让他过好新的一天。但送来的东西还是赶不上相泽吃的速度的,当相泽去请教奈绪子腌菜的方法时,女人有些吃惊。她本想说如果这样喜欢她多做些以后相泽随时都可以过来取,但相泽回绝了。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战争不会一直打下去。胜利也好,政府撑不住投降也罢。他总是要离开这里,总是受人接济也说不过去。

 

奈绪子听了他这番话,年轻的夫人笑了笑。召过来美惠带一会儿小弟弟,自己便去准备纸笔给相泽,口述让相泽写下了方子。

 

 

 

他最后的确离开了,但不是因为战争的胜利与否,而是因为战火蔓延到了这个小镇。空袭炸断了靠墙的那棵樱花树,镇子上也有很多人流离失所。年迈的镇长把相泽送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上,那里还住着一些人,是个十分安静且完全安全的地方。收拾行李的时候相泽看着腌菜缸若有所思,最后他还是带走了那块压菜石。临走前他看着那颗斜在院子里已经被炸毁的樱花树,只是余波波及到便让树变成这个样子。太过残酷了。他想着,折下一枝不长的细枝別在箱子上。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那棵樱花树,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镇长。本来想要留下来做纪念的树枝也在上山的途中掉在了地上,或许早已经被人踩折了也不一定。

 

来到这里前,他见过的最多是硝烟的灰黑色,还有就是呛鼻的灰尘,离开的时候也是如此。相泽不知道接下来到的地方会是怎么样的,是否还会有这些让他反感的东西。

 

回头看去,天空中飞机发出轰轰的噪音,镇子上又多了一簇冒烟的地方。徐徐飘上蓝天的,是不断的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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